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飘雪如絮,纷纷扬扬落下。芒茫大雪里,位于河间府兴济县的张府,却并无普通人家阖家团圆庆贺年节的喜气。张氏族长张缙立在府门前,亲自送别侄儿张峦。他已是将近耳顺之年,须发皆白,神情中多有不舍:“来瞻(张峦字),非得在今日启程?天候实在太冷,离年关也不过二十来日,不若等到年节后再走罢。”
“伯父心慈,侄儿惭愧。”张峦满脸孺慕之色,眉眼里却带着几分坚定,“十几年来,不孝侄数度落榜,白白蹉跎时光,若非伯父悉心教导不离不弃,侄儿恐怕早已放弃读书晋身之途。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条出路,侄儿愿倾尽全力,以求不负伯父所望。”
张缙一叹,望了一眼身边搀扶着他的长孙张忱:“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,老夫自是无比欣慰。贪恋家中安逸,确实很难长进。去罢,此去京师不过两三日路程,料来这般冰雪也阻不了你们。落脚之后,莫忘了遣人回来告个平安。”
“是。”张峦行了个大礼,又对旁边的弟弟张岳与堂侄张忱叮嘱道,“我离家之后,家里便靠你们二人照应了,好好孝顺伯父伯母。”
张岳与张忱自是满口答应。张峦又请张缙回房休息,不必再送。张缙毕竟老迈受不得寒气,便颔首回去了。张岳张忱两人目送张峦登上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,随着马鞭轻响,十几辆马车碾过地上的冰雪,辚辚向北而去。
某辆白雪如盖的马车中,一位容色秀丽的少女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,遥遥地望着远去的张府。雪花弥漫,立在府门前的人很快便身影朦胧,连那座熟悉的府邸也渐渐被白茫茫的雪遮掩。天地一片苍茫,竟像是只剩下他们这数辆马车踽踽慢行。
尽管马车里生着暖炉,但从缝隙中钻进来的刻骨寒风却驱散了温暖,令人禁不住抖了抖。少女身边的丫鬟赶紧劝道:“好姑娘,外头刮着风雪,也没甚么好景致可看。还是关上窗户罢,不然姑娘若是受了风寒,可怎么是好?”
“这是我第一回 离家,难免有些怅然与怀念。”少女微微一笑,从善如流地合上窗户。她姿容出众,不笑时眼眸如水惹人怜惜,笑起来又多了些灵动之气,观之可爱,见之可亲。令人与她相处的时候,总是情不自禁地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。
不过,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虽和她亲近,却丝毫不敢与她放肆。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,姑娘性情确实和善,却也不是软弱之辈。只要遵从姑娘的规矩,她们过得比谁都舒心。但若是违背了姑娘的规矩,她自有法子整治。
少女捧住丫鬟递过来的小暖炉,被寒风侵染得冰凉的手指不多时便渐渐地暖了过来。她眯了眯眼,拢了拢丫鬟给她披在身上的青缎披风。丫鬟们素来知她的心思,一向很是体贴。不过,她们不会知道,家人俱在身边,她对张府的惦念其实有限。全家人此去京师,她恐怕比谁都更欣喜、更期待。
毕竟,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人,又怎么会喜欢困在家宅之中,终身都不能离开区区一个小县城半步?——京师,北京……不知这个时代的都城,可有些她记忆里熟悉的模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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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间府兴济县,隶属北直隶管辖。所谓北直隶,便是国朝隶属京师的地区,亦是所谓的京畿重地。兴济离京师不过四百里,若是在平日,马车仅用两天即可赶到。如今虽有大雪阻隔,家眷也耐不得疲倦与酷寒,但从兴济县启程来到京师,张峦一家也不过耗费了四天而已。
第五日上午,张峦便听得外头的长随禀报道:“二老爷,前头就是京师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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