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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月满西楼（第1页）

暮色四合，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恋恋不舍地浸染着天边，将小院的青瓦白墙也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。厨房的窗户里，氤氲出带着甜香的白气，那是任如意正在照看的月饼快要出炉的征兆。

宁远舟在院子里忙碌着。他将那张厚重的石桌仔细擦拭得一尘不染，又搬来几张宽大的藤椅，上面铺着软垫。葡萄架上，紫莹莹的果实早已被采摘殆尽，只剩下愈发浓密的叶片，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沙沙作响。他抬头看了看天色，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，转身从屋内抱出一捧新采的桂花，细心地将那细碎的金色小花，撒在石桌中央，清雅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

念宝像只快活的小蝴蝶，穿着簇新的藕荷色衣裙，在院子里穿梭。她一会儿跑到厨房门口，踮着脚尖嗅着越来越浓郁的香气，一会儿又跑到父亲身边，帮忙将洗好的瓜果——红彤彤的石榴、黄澄澄的梨子、紫得发亮的葡萄——摆成好看的样子。她的笑声清脆悦耳，为这静谧的黄昏增添了无限的生机。

“爹爹，月亮婆婆什么时候出来呀？”念宝仰着头，看着愈发深邃的天空，迫不及待地问。

“快了，等我们摆好饭食，点亮灯笼，月亮婆婆就出来了。”宁远舟摸了摸女儿的头，目光柔和。

屋内，任如意正将最后一个月饼从模具中磕出。那月饼做得小巧精致，上面印着清晰的“如意”花纹，边缘圆润，火候恰到好处，呈现着诱人的金黄色。她的动作从容不迫，带着一种沉浸在烟火气息中的专注与安宁。几年前，她或许无法想象，自己那双握惯了冰冷武器、调配过致命毒药的手，有一天会如此熟练地揉捏面团，掌控炉火，只为制作象征团圆的甜蜜点心。

炉灶上还咕嘟咕嘟地炖着一锅老鸭汤，浓郁的香气与月饼的甜香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这世间最温暖踏实的气息。她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，宽松的衣裙也遮掩不住那份沉甸甸的丰硕。偶尔，她会停下手，轻轻抚上那圆润的弧线，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胎动，唇边便会不自觉漾开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微笑。那笑容里，不再有昔日的冰霜与锋芒，只有被岁月与爱意细细打磨过的温润光泽。

夜幕终于完全降临，像一块深蓝色的巨大丝绒，缓缓覆盖大地。也就在这时，天际线那一端，一轮浑圆皎洁的明月，挣脱了最后一丝云霭的牵绊，跃然而出。清辉如水，瞬间倾泻而下，温柔地笼罩了整个院落，将一切都浸润在一种朦胧而梦幻的光晕里。

“月亮出来了！月亮出来了！”念宝第一个欢呼起来，兴奋地指着天空。

宁远舟笑着，将早已准备好的几盏灯笼一一点亮。有憨态可掬的兔子灯，有精巧的莲花灯，温暖的烛光在玲珑的灯罩里跳跃，与天际的清冷月华相互辉映，在小院里营造出一片独立于外界的、光晕交织的温暖小世界。

石桌上此刻已琳琅满目。正中是任如意亲手制作的各色月饼，旁边摆着洗净的瓜果，宁远舟温好的一壶桂花酿，几碟清爽的小菜，还有那锅熬煮得汤汁醇厚、香气四溢的老鸭汤。简单，却丰盛；朴素，却充满了仪式感。

“来，吃饭了。”任如意端着一盘刚炒好的时蔬从厨房走出，宁远舟立刻上前接过。

三人围桌而坐。念宝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，眼睛亮晶晶的，看看左边温文尔雅的父亲，又看看右边眉目柔和的母亲，再看看母亲隆起的腹部，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满溢的快乐和满足。

宁远舟先给任如意盛了一碗汤，又给念宝夹了一块她最爱的豆沙馅月饼，最后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。他举起杯，目光扫过妻子和女儿，声音在月色下显得格外低沉而温柔：“这一杯，愿我们家，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。愿如意安康，念宝快乐，愿……”他的目光落在任如意的腹部，笑意更深，“愿我们这个即将到来的新成员，平安顺遂。”

任如意端起以茶代酒的杯子，与他轻轻一碰，眼中波光流转，映照着月光与灯火：“愿我们，永如今日。”千言万语，都融在这最简单的一句祈愿里。

念宝也学着父母的样子，举起自己的小杯子（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），奶声奶气却无比认真地说：“愿爹爹娘亲永远陪着念宝，愿小弟弟（她固执地认为是弟弟）快点出来跟我玩！”

童稚的话语引得宁远舟和任如意都笑了起来，清脆的笑声惊起了檐下栖息的一两只宿鸟，扑棱着翅膀融入了月色之中。

晚膳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进行着。任如意和宁远舟低声交谈着家常，讨论着药圃里哪些草药该收了，商量着再过些时日该为新生儿准备些什么。念宝一边努力对付着手里那块香甜的月饼，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在镇上学堂里新学的诗句，和邻家小伙伴们的趣事。月光静静地流淌，仿佛也在倾听这人世间最平凡的幸福絮语。

用过晚膳，收拾了杯盘，念宝到底孩子心性，有些困倦了，却还强撑着不肯去睡，依偎在任如意身边，小手轻轻放在母亲肚子上，感受着那奇妙的动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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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远舟见状，便将女儿轻轻抱起，让她坐在自己膝上，指着天空中那轮如玉盘般的明月，温声道：“念宝你看，月亮圆了，就像我们的家，圆圆满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