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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指尖有些发凉,一股寒意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。这多出的银子,流向了何处?是市面物价普涨所致?可即便有所上涨,幅度也绝不可能如此巨大。是采买之人能力不济,屡次卖了高价?李管事在府中任职多年,若连这点采买小事都做不好,早该被革职了。还是……有人从中做了手脚,利用这些琐碎项目,虚报价格,以少报多,甚至无中生有,中饱私囊?
念头及此,她不由得想起宴会那日,刘公公宣旨时,侍立在母亲身后的赵妈妈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,虽然极快便被掩饰过去,但那一刻的失态,并未逃过她敏锐的眼睛;想起前几日无意中听到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廊下嚼舌根,说赵妈妈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福来,最近在城南的“如意坊”赌场颇为得意,出手阔绰,竟似一夜暴富;更想起父亲林明远曾在饭桌上感叹,如今朝堂上下,贪墨之风渐起,竟连一些素称“清水衙门”的部院也难以幸免,言下颇有痛心疾首之意……
父亲可知,他竭力维持的“朱门”体面之下,他赖以安身立命的家族内部,竟也悄然滋生着类似的蛀虫?这些依附于林家这棵大树的藤蔓,是否早已在暗处蛀空了树干?
而这小小的账目不清,与朝堂之上那些动辄千百万两的亏空、那些牵连甚广的党争,在本质上,又有何区别?无非是权势与贪欲交织下的产物,无非是人性在利益面前的考验。小至一家,大至一国,其理相通。
“小姐,”赵妈妈见她凝神不语,算盘声停歇后便久久没有动静,只盯着账本出神,忍不住试探着问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可是账目有什么不对?或是老奴方才解释得不清楚?”
林清韵抬起眼,脸上已恢复平静,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得体的笑意,仿佛刚才那个发现巨大漏洞的人不是她一般。她将算盘轻轻推到一边,素手抚过账册的页面,语气温和:
“没什么,只是看了久了眼睛有些乏。账目大体是清楚的,赵妈妈辛苦了,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,母亲常夸您呢。”她先缓和了气氛,见赵妈妈神色稍松,才话锋微转,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记录笔墨和那几项杂费的地方,语气依旧商量着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,“只是这几处,数额似乎与往年有些出入,我记得往年采买同类物品,似乎并非这个价钱。妈妈得空时,不妨找李管事再核对一下底单,许是我年轻记性不好,记错了也未可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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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语气温和,甚至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商量口吻,但话语里的意思却让赵妈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,眼神闪烁不定,先前的那份从容消失不见。
“是,是,小姐提醒的是。”赵妈妈连忙应承,声音略提高了些,带着刻意的强调,“老奴回头就去查问,定给小姐一个明白。许是……许是今年物价腾贵得厉害,或是采买的品类、品质与往年有所不同,这才使得账面上看起来多了些……”她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,但在林清韵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,那些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“嗯,”林清韵不欲在此刻打草惊蛇,不再深究,只是动作轻柔地合上账本,仿佛那只是几本无关紧要的闲书。她抬起手,轻轻揉了揉额角,显露出些许疲惫,“许是吧。市面行情,时有变动,我也只是白问一句。这些账本先放我这里,我闲暇时再翻翻。母亲既然身子不适,这些琐事就不必拿去找她烦心了,免得扰了她静养。”
赵妈妈诺诺称是,行礼后退了下去。她转身的动作比平日略显匆忙,裙裾拂过门槛时,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。
望着赵妈妈那略显仓促甚至带着几分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,林清韵眸中那层温婉的笑意渐渐冷却、消散,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深思。她重新翻开账册,看着那一条条看似清晰、笔迹工整的记录,此刻在她眼中,却如同蛛网般缠绕,处处透着经不起推敲的虚假。
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,沉甸甸的,让她有些喘不过气。
这林府深宅,庭院深深,表面光鲜亮丽,规矩森严,仆从如云,秩序井然,谁知这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,内里竟也埋藏着这等污糟之事!今日她所见,或许只是冰山一角,是那贪婪之手不经意间露出的一点马脚。那些看似忠心耿耿、在府中服务多年的老人,在利益的驱使下,是否早已将主家的信任践踏脚下,将林府当成了可以肆意攫取的肥肉?
她不禁想到父亲林明远。父亲在朝为官,官至礼部侍郎,常将“清流”“气节”挂在嘴边,书房里悬挂着“清风峻节”的自勉匾额,对官场贪腐之风更是深恶痛绝,每每在家书中亦对兄长耳提面命,告诫其需洁身自好。可他可知,他竭力维持的“朱门”体面之下,他赖以安身立命的家族内部,竟也悄然滋生着类似的蛀虫?这些蛀虫,啃噬的不仅是林家的钱财,更是林家的根基与名声。
而这小小的账目不清,与朝堂之上那些动辄千百万两的国库亏空、那些牵连甚广、你死我活的党争,在本质上,又有何区别?无非是权势与贪欲交织下的产物,无非是人性在利益面前的考验。小至一家,大至一国,其理相通。父亲在朝堂之上忧心国事,可曾想过,祸患或许已潜藏于萧墙之内?
三、 午膳时的暗涌
“小姐,”芷荷轻手轻脚地走进花厅,见她依旧对着账本出神,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,便低声软语提醒,“午膳时辰到了,夫人那边传话过来,让您过去一起用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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